如何讓城市對「女性」更友好？

在公共空間人群聚集的衛生間區域，女廁所總是比男廁所的隊伍更長；在夜晚的街區公園獨行的夜跑者之中，女性的身影也遠少於男性；獨自帶男孩逛街的媽媽似乎總是在商場衛生間前無所適從…… 這些困境對你我來說並不陌生，有些被內化成習以為常，也有一些正在引起爭論。

我們或許極少能意識到，這正是城市本身造就的對女性來說不友好的環境：危險、窘迫無處不在，使得女性在城市中的生活並不便利。因此，讓建築及城市設計為女性提供更友好的生活環境，也應成為未來可持續城市的發展方向。

01、女性友好，應具備什麽要素？

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城市與建築由男性主導設計，他們更符合男性的生活習慣，極少考慮到女性。像文章開篇提到的那些場景正是城市 「性別偏見」 的表象，更多的性別偏見以潛移默化的方式存在於我們身邊，讓女性無法享有平等的權利與機會。

到 2050 年，全球將由 70% 的人口居住於城市，其中一半是婦女和女童，在我們勾勒城市的可持續未來時，女性福祉需要更多地被納入考量，使城市更加具有性別包容性。

2022 年城市聯盟（Cities Alliance）與 Womenability 合作製作了一份 「女性友好城市規劃」 的工具包。工具包定義了何為 「具有包容性和性別平等的城市」，他們認為，一個對不同年齡層 / 不同能力的婦女、女孩和性別少數群體友好的城市，應該在經濟和社會層面賦予她們支持。

© re-thinkingthe future.com

這樣的城市應該具有以下 6 個特色：

可達性 Accessible

每個人都可以自由、輕松地訪問公共領域，為她們提供公共空間和服務。

連接性 Connected

每個人都可以安全、輕松、便捷地在城市中出行和移動， 以負擔得起的方式連接城市的各項服務。

安全性 Safe

無論在公共場所還是私人空間，每個人都可以確保自身安全 —— 不受任何物理危險和心理恐懼的侵擾。

健康 Healthy

每個人都有機會踐行積極的生活方式，不受環境健康的威脅。

氣候韌性 Climate Resilient

每個人都平等地享受社會工具、福利、組織關系等，幫助她們有效為可能的氣候災害做出準備和應對。

安全感 Secure

每個人都能獲得或者有機會使用安全的住房與土地，以便她們在此居住、工作，實現財富積累。

總體來說，更適宜女性居住的城市裏，女性（或其他少數群體）應該享有與身體健全的男性同等的權利 —— 相同的自由、平等的機會和均等的社會參與程度。她們可以在任何需要或想要的時候獲得全方位的公共服務、工作場所、學校和其他主要便利設施，以幫助她們更有效地結合生產角色、創造經濟機會。在這樣的城市裏，女性才能感受到自在與身心健康，通過自己和城市的緊密連接來應對城市生活的日常壓力，以及可能發生的沖擊和災難。

02、城市與建築如何更女性友好？

在檢索 「對女性友好的城市設計」 相關資料時，我們常感嘆這個課題其實並沒有標準答案 —— 即便是目前我們所能看到、想象到的更合理的設計，也並不能解決當前的女性所有的困境，因為這更多地需要全體人類從內而外的意識和理念的變革。

因為變革不會一蹴而就，於是當下的每一步都可能成為激發變革的種子。接下來我們將分享一些在城市和建築中的代表性 「女性友好」 實踐，希望它們可以激發建築行業更多靈感。

建築層面 Buildings

在 2008 年，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一位建築專業的研究生 Karen Rust 做了一項研究，她發現辦公室物理環境的變化可以顯著提升員工的舒適度，尤其是女性員工。其中最簡單的就是 「安全、方便的選址」。

交通便利的選址對女性職員來說更加友好 © gettyimage

Rust 調研了 3 家建築公司，發現工作中的父母平均每天會為接送孩子增加 28 分鐘。有一些初創企業通常會選擇在租金價格較低的社區中尋找辦公場所，但偏僻的地點會使一大批潛在的員工望而卻步，比如有年幼子女的父母和那些依賴公共交通的人。

此外，安全也是一個主要問題，在 Rust 的研究中，很多女性職員反饋她們在有安全入口的建築物中感覺更安全。對於女性求職者和雇員來說，臨近的交通和指定的停車區也更加滿足她們的期待。

「指定的護理 / 私人區域」 是另一項提升員工滿意度的設計，最常見的就是 「育嬰室」。在中國，母親的產假通常只有 3-4 個月的時間，但大部分兒科專家都會建議母親哺乳到孩子 6 個月。對於絕大多數職場背奶媽媽來說，想要在辦公室找到一個安全、私密的空間並不容易，最終，她們可能是在衛生間、雜物間完成吸奶。

© 文匯報

在 Rust 調研的一家公司就在公司內部設置了一個配有舒適座椅的房間，不只是哺乳媽媽，任何需要一個私密空間的職員都可以使用。

除了辦公室內的特有空間，商場等公共場所的育嬰室及家庭衛生間也是對女性或育兒家庭提供更多便利。

「開放的空間設計」 是建築中另一種女性友好設計。開放式的平面空間可以促進更多的交流和互動，無門辦公室弱化了傳統的等級觀念（傳統設計下可能會使年輕 / 女性員工形成疏離感）。公開透明的辦公室可以讓所有人感受到平等和被看見，也能避免潛在的騷擾。

在當前世界社會分配的性別角色中，女性更有可能擔任兒童或成人的照護者，因此，設計 「無障礙的路線」—— 從進入場地到抵達建築物內的目的地，對女性或身體能力有限的人非常重要。設計坡道替代階梯、使用自動門和製定有嬰兒車或輪椅的人使用固定停車場等都能提升這部分人群的可達性。

或許你會註意到，這些對女性友好的設計，往往也能造福更多人，為建築空間的使用者創造更大的價值與福祉。

城市層面 Cities

城市的設計、建設、運營和維護方式影響著婦女的學習、工作、生活和日常參與。很多時候對女性來說，城市意味著不公平的環境，比如至今全球仍有 1/3 的女性無法使用安全、包容的廁所，這使她們暴露於諸多風險之中。

女性友好的城市應該使婦女從城市提供的機會中受益。交通、基礎設施、開放空間、社會參與都是城市設計可以優化的領域。

在交通領域，城市設計中總是用 「以汽車為導向的」 道路分割不同的區域，關註城市包容性的德國城市研究員 Mary 指出，這種設計往往使得男性更多的受益，因為在刻板印象中，男性往往作為家庭經濟支柱使用汽車往返於工作和家庭。奧地利車輛協會俱樂部在 2019 年的一份調研中指出，女性和男性的出行方式大有不同，奧地利的女性開車的公裏數比男性少 1/3，而且她們比男性更常采用步行的方式出行。

而以汽車為主導的街道設計讓她們的出行變得困難重重，尤其是推著嬰兒車上街時。匱乏的公共交通更容易造成女性外出不便，她們往往會付出更多時間和精力。打造更加合理的交通基礎設施，比如每個公交站點和停車場都光線充足、監控良好，能夠提升女性使用城市交通的安全感。

女性在乘坐公共交通時會面臨包括性騷擾在內的多重阻礙，因此明亮、配有監控的公共交通基礎設施會讓她們更樂於擁抱公共出行 © the new yorker

奧地利首都維也納是一個積極推動女性友好城市的代表，其政府官方網頁中有著 「性別主流化」 的專題頁面，這一行動旨在 「基於男女平等的結構、環境和條件來實現社會性別平等」。為了讓女性生活更便利，維也納將人行道拓寬，方便讓推著嬰兒車和手牽幼兒的女性可以順暢地通過。盡管這其中也隱藏著刻板印象，比如父親也同樣可以承擔育兒、采購的責任，但是通過打造更容易步行抵達各類公共設施的道路，可以減少家庭育兒時間成本、降低所有人交通成本，也正是城市應該努力的方向。

基礎設施完善的城市空間也可以增加女性與城市的連接和安全感，比如規劃在街道沿線的便利店、醫療點、警察局、餐廳等，可以為女性提供互動的場所，也會在關鍵時刻成為她們的緊急救援地。

穿行於熱鬧街區的女性 © gettyimage

維也納也是第一批將性別平等作為城市公共空間設計的城市之一。城市規劃研究人員發現，隨著孩子年齡的增長，男孩會更多地贏得公園空間的 「競爭」，將女孩擠出公園。城市規劃者利用這份研究重新設計了維也納市內的一些公園，比如他們增加了更多的長凳、為不同類型的活動創造空間、利用景觀將開放的公園區域細分為更小的空間，這種設計取得了立竿見影的效果，越來越多女孩出現在公園中。

維也納城市公園中增加了一些吸引女孩的元素 © Zdenka Lammelova

此外，在城市公園中提供更智能的基礎設施，例如充足的照明以及開闊的視野，也可以大大提高公園遊客的安全感。

最後，提升女性在城市設計決策中的參與，也可以讓我們所處的城市環境更加性別平等。這是因為 「女性視角」 的加入，可以讓大家註意到那些容易被忽視的城市問題。

瑞典城市於默奧自 1978 年以來就成立了一個性別平等委員會從性別角度對城市管理政策進行權衡。在該市公園項目 「自由區」（Freezone）規劃時，市政府不同部門、建築師公司向當地年輕女孩征求了意見，最終她們參與打造了這個公園內的空間 —— 符合女性的身高、開放且沒有遮蔽物，可以隨時感知到附近來往的人。

於默奧由年輕女孩共創的公共空間自由區 © visitumea.se

03、LEED 中的女性友好元素

LEED 是一套綠色建築及城市評價工具，它覆蓋了建築及城市中的方方面面，其中不少得分點可以提升女性福祉。

「選址與交通」 板塊就是其中之一。在這一板塊，LEED 設置了高優先級場地、周邊密度與多用途、品質交通、自行車設施、減少停車足跡等得分點。這種對於選址的關註，可以幫助女性獲得無障礙且負擔得起的交通，也恰恰符合了女性友好城市特性中 「可達性」「連接性」 的要求。

在衡量城市 / 社區可持續發展的 LEED 城市與社區體系中，9 個層面 —— 整合過程（IP）、自然生態系統（NS）、交通與土地利用（TR）、節水增效（WE）、能源與溫室氣體排放（EN）、材料與資源（MR）、品質生活（QL）、創新（IN）、區域優先（PR）都與聯合國的 17 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對應。

在其中的 「品質生活」 板塊，LEED 設置了 「人口統計評估」「公平分配」「公民權利」 的先決條件和得分點，具體衡量指標包括項目是否設立以反歧視政策為基礎的使命、是否保障公平的人均收入和就業、保障婦女的投票權等等。

在 LEED 得分庫中，還有一些新增的試行得分點與保障婦女在建築環境中的權益息息相關，比如 「社會公平」 這一試行得分點，旨在為項目中工作 / 生活的所有人創造更公平、健康和有安全感的環境。其中提到的策略包括對女性或少數族裔小企業的指導和扶持。此外，氣候變化使我們所有人都暴露於風險之中，而女性（尤其在貧困地區）往往是更易受侵害的人群。LEED 的 「韌性設計」 試行得分點旨在設計和建造能夠抵禦可預期的自然災害和氣候風險的建築物，比如風暴、極端高溫、野火、幹旱等等，這一得分點可以賦予建築環境氣候韌性，為女性提供安全的工作、生活場所。

在全民追求綠色發展、助力可持續發展和碳中和目標實現的今天，女性友好的城市設計也會對地球產生積極影響。市場研究公司 Mintel 在 2018 年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71% 的女性在生活中體現了更強的公民道德感和社會責任感，而參與調研的男性中只有 59% 願意這樣做。在性別平等的城市，女性更容易做出可持續的選擇，這也將有利於社會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實現。

建設 「女性友好城市」，更需要社會的廣泛參與。上個月上海發布了《上海市母嬰設施建設和管理辦法》，提出經常有母嬰逗留的公共場所應建母嬰室。一些品牌也積極促進性別平等，比如母嬰品牌 Babycare 在 2022 年的母親節活動中，將 「母嬰室」 變為 「育嬰室」，鼓勵育兒中的平等參與，他們還將在 8 個省市建立 100 個移動育嬰室，滿足育兒家庭對私密育兒空間不斷增長的需求。政策、企業的參與傳遞給我們積極的信號，建築師、城市規劃師以及建築行業的參與者都可以為女性設計更好的城市。

就像綠色建築一樣，未來我們不會強調綠色建築，而是建築本身就是綠色的。未來，我們或許也不再需要 「女性友好城市」，而是城市本身就足夠性別平等。我們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For her. For us. For All.